正午。

季洋開車帶著一家人，季父坐在前面，章若宛坐在副駕駛座，章母抱著小嬰兒，章父抱著季赫，四人坐在後座。

章若宛看著前方沒講話，她算搞清楚了，對面門是一套小兩室，章父章母住裏面，這是離學校很近的一個小區，她記憶裏的確是有這個地方。

車子是章父章母當時給她的嫁妝，一切的生活軌跡都一樣，可當時她記得與季洋是離婚了。

沒有小孩。

掐自己會疼，一切事情都很真實，她這是怎麽了？記憶混亂了嗎？

“吃點清淡火鍋，爸媽，我們就去廣場那了。”紅綠燈前，季洋轉身過來問。

“都可以。”章母正在逗小嬰兒，哪管吃什麽。

好幾天沒見她的小乖乖了，可想得緊，就差沒抱著親了。

“吃羊肉？還是牛肉，你想吃什麽？”季洋側頭看她，低聲詢問。

“我都可以。”章若宛隨他決定。

“那就去上次那家吧，他們味道清淡，宛宛才剛生病好。”季洋轉過頭，踩下油門往前。

“歆歆不可以吃，我們到時候喝奶粉，長大了吃。”章母又開始抱著小嬰兒自言自語了。

她一講話對方就沖她笑，露出小乳牙，章父和章母都喜歡逗她。

車廂裏充滿了笑聲。

章若宛透過後視鏡看，每個人臉上的帶著笑顏，這幅景象是她之前不敢奢望的。

廣場地下停車庫。

停好車，章父章母已經帶著兩個小孩往電梯走，章若宛也下車，她想了想，一個人走不好，還是等季洋。

“走吧。”他走過來，她轉身往前走。

“悶悶不樂的？”季洋快步走上來，拉上她的手，“怎麽沒什麽精神？”

“身體難受，還沒完全恢覆。”章若宛給自己找了個借口。

“繼續休息幾天，吃藥也傷身體。”季洋說著，章母也插話，“對啊，明天媽給你燉湯喝，我們喝幾天，很快就恢覆了。”

“嗯。”章若宛小聲應。

電梯上五樓。

一家人走出電梯，旁邊就是餐廳，服務員帶著往一邊走，章若宛不知道或者說不記得上次是哪個餐廳，跟著季洋走。

他們去哪她去哪。

正要坐下，章若宛迎面看到一個人，身子倏然就僵住了，臉色煞白。

“季老師。”戴伊也躲不開，擠出一抹笑，率先打招呼，又看向章若宛，“師母。”

章若宛沒應。

腦海裏幾道聲音不斷在交織著。

“我喜歡季老師，季老師也喜歡我，我是錯了，但也不會放棄我的喜歡，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愛情的權利。”

“季老師已經不喜歡你了，你把他讓給我好不好？”

“真的很喜歡。”

……

學生跪在她面前痛哭不已，她又該跪在誰面前哭呢？

季洋給戴伊買衣服，買化妝品，和她一起去旅游，在她不在家的時候讓對方來寢室洗澡。

那是他的學生啊，這是什麽樣的一段關系？

“和同學來吃飯？”季洋看向她問，話語十分自然。

“嗯，和初中同學。”戴伊回。

“當初你是選了什麽科？考上什麽大學來著？”季洋簡單與她寒暄。

“沒選化學，化學太難拉分了，選了生物歷史這些，考了師範大學，以後當老師。”她說。

“老師嗎？”章若宛詫異，在她的記憶裏，戴伊沒上學啊，學校知道這件事後她退學了。

高中都沒讀完。

“當小學語文老師。”戴伊回她。

“這個挺好的。”章若宛點頭，思緒有點亂，這麽說，她高一下個學期就不在季洋教的班級了。

“夢”裏這件事時間點對不上，應該發生在高一下學期，戴伊是他班級的，還是個班長。

“那，老師，我先走了。”戴伊站著也尷尬，打了個聲招呼就走了。

她大學出了省，遇到的人事物多了，有了些成長，也為當初那些沖動感到蒙羞。

幸好沒發生什麽。

一家人入座。

吃飯就很平常了，季洋會給她夾菜，章若宛旁邊就坐著季赫。

不知道是不是習慣，她照顧他很熟練，看他的動作就知道他要做什麽。

夾肉夾菜盛湯，輕哄的話語都那麽自然。

“媽媽，不要吃肉，不要。”季赫夾起來要放在她碗裏，還夾落在桌子上。

他埋著頭，開始扒飯。

章若宛抿緊唇，盯著這個小家夥，“吃完剩下來的，不吃飯你就長不高了。”

季赫努嘴，又大口扒飯。

“季洋和你那麽高，赫赫當然會長得很高，要比爸爸高。”章母可不認同她說的話。

“那樣爸爸就抱不動我了。”季赫搖著頭，苦著臉，“不能坐在爸爸肩膀上，赫赫要一直這麽小，不能長高。”

這番話讓眾人笑個不停。

飯後，回到家，章母不讓章若宛和歆歆住在一起，這個小嬰兒前個月才生病，再生病那還得了？

晚上冷，還關門關窗，房間相當於密封著，先分開兩天好完全了再說。

章若宛也想和父母一起，也就去了對面。

章父去隔壁房間睡，她和章母睡在主臥室，一上床，她就抱住了章母。

“怎麽了？”章母拍拍她的手，話語慈愛，“我和你爸不在的這幾天，你和季洋吵架了？”

自己的孩子自己還是能看出一些不對勁。

章若宛搖頭，繼續抱著她，好一會才開口，“媽，我做了個夢，不好的夢。”

“夢都是假的。”章母笑她。

“我覺得像真的。”章若宛話語悶悶，“夢到沒有孩子，季洋和我離婚了，我生病了，很難受。”

她有時候覺得“夢”的生活才是真實經歷過的，畢竟那麽疼，可現在的生活又是真的，不知道怎麽回事。

“傻孩子，赫赫和歆歆不是你的孩子？你是生病了，渾渾噩噩沒什麽精神，季洋說你高燒幾天，我和你爸還擔心了幾天，至於離婚，怎麽可能離婚？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？”章母又問她。

同床共枕的人有什麽不對勁，章若宛知道也正常，夫妻兩人的事他們外人就不做評價。

章若宛搖頭，“暫時沒有。”

季洋沒什麽毛病，顧家有責任感，對她和孩子都很好，對她爸媽也很好。

只是她覺得那場“夢”很真實。

“沒有你瞎想什麽？”章母無奈，輕拍了拍她，“不要胡亂猜忌，為沒有發生的事情煩惱，人生短短就這麽幾十年，何必為難自己？”

“季洋和你在一起這些年，我和你爸也看在眼裏，這樣的家庭就算美滿了，我們不要什麽大富大貴，婚姻當中哪有一點都不煩的？牙齒偶爾還咬到舌頭呢，要懂得調節自己。”

“出去走走，去逛一逛，和媽說說。”

章母念念叨叨，分享著自己這些年的經驗，布滿皺紋的手摸上章若宛的臉，安慰著她的孩子。

章若宛沒有多說，繼續抱著她。

其實最大的問題在於她不記得這幾年了，根本不記得和季洋結婚這些年的事情，只有在“夢”中的那些事她才知道的一清二楚。

可好多時間都對不上，就像兩個平行的世界一樣。

與章母聊天後，章若宛的心情好了許多，第二天她又悄悄去做了個檢查。

一切結果都正常。

沒有毛病。

她把情況和醫生說，對方也皺眉，接下來的幾天給她安排和更細微的檢查。

還是沒問題。

體質很好。

“生孩子後有些人的記憶力也會退化，人不可以記得所有的事情，大腦吸收信息也是有限的，醫學上解釋不清的東西很多，身體沒問題，不影響休息，不影響生活，我們可以不用去管它。”醫生最後這般說。

章若宛走出了醫院。

要硬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吧，有時候又說不通，比如現在，她看著歆歆，根據對方的行動，換紙尿布沖奶，熟練得很。

家裏的什麽東西在什麽地方，衣服放在哪，她統統都知道，若說她沒在這裏生活過，自己都不相信。

這些事情不斷讓她覺得那些不幸只是做夢，現在的生活才是她正在經歷的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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